诗意的拒绝
作者:瘦岛
这部小说集,涵盖了作家光寒的早期作品,有些篇目创作于八十年代,它们逃脱了光寒毁于一旦的构想,在接近二十年的暗淡光景里,散发着悲凉的火焰,并以一种诗意的方式拒绝现实里的合唱,实际上它们也在昭示着一种写作的尊严或者说一种小说精神。
诗意的拒绝并非拒绝诗意,这一点很重要,尤其是在诗意被扼杀的年代。光寒本质上是个诗人,唯美气质贯穿了他的艺术道路,如果仅靠直觉,他可以在诗歌领域里有所造化,问题在于他太爱思想了,他的沉重思想最后不得不让小说来包容,说光寒是有想法的作家倒是比较贴切的。他的作品让我想到十九世纪浪漫主义和批判现实主义的东西,可以说这是一句非常俗套的话,我还是说出来了,我的目的既不是抬高光寒,更不是贬低光寒,我只是说出我的感受。尽管托尔斯泰、巴尔扎克、雨果这些十九世纪浪漫主义或现实主义大师被一些人不屑一顾,但事实上,即使站在二十世纪的巨人肩上,我们只能对这些十九世纪的大师们望其项背。原因何在,说穿了我们不能不臣服于古典大师们的小说精神。而我们如今的小说精神似乎日趋萎缩,现实主义离灵魂愈来愈远,非现实主义除了飘荡碎片,不能给我提供一个站得住的人,这一方面说明当代作家所面临的困境,另一方面也是商业扩张主义的冲击或者说浮躁给我们带来的报应。
光寒当然难以逃脱这种冲击,他也想过写一些小资小调私人化的作品,但下笔之后,却自然而然地凝重起来。社会良知、对苦难的关注、悲天悯人的情怀,驱使他必须继续悲壮的征程。同时,他也经历了八十年代小说叙述的革命,他也不是没有对自己怀疑过,最终他从书法实践中也就是从揣摩颜真卿法贴中获得启示,也就是说万变不离其宗的,大师的线条是简易朴实的,可以模仿,但即使神似最终还是颜真卿,而不是其它什么。所以他说,托尔斯泰是永远的托尔斯泰,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在托尔斯泰面前都会显得那么单薄。这么多年来,光寒始终对托尔斯泰保持最大的尊重,他的枕边读物甚至离不开托尔斯泰,在忧郁彷徨的夜晚是托尔斯泰让他清醒起来,让他自信起来,让他坚守自己的小说理念,小说只有回归到对现实的关怀上来,对人性黑暗的批判上来,小说才有生命力,这似乎是托尔斯泰给光寒提供的启示。
因此,光寒的小说每一篇都与苦难有关,《雪春》也不例外,在当时社会背景下写出这有份量的作品,实属不易,这不是才情问题,这一个作家责任感问题,也正因为它的思想性,这部作品才能存活在今天,小说最终是靠思想支撑的,其作品主人公宁寂在光寒所刻画的所有文学形象中具有代表性意义,宁寂无疑是个肉体和精神双重扭曲的人物,沉重的思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,他无时不在受思想的煎熬,宁寂属于民间思想者,不是纯粹的知识分子,他没有老庄哲学这条退路,他以超出常人的敏感,感受祖国春天雪地上的寒冷,爱与性爱抚慰不了他的疲惫心灵,他只能燃烧自己的思想去融化春天里的寒雪。整个作品充满了诗意的悲凉。显示出一个严肃作家的应有的批判立场。
《美丽青春》是光寒比较注重小说叙述艺术的作品,情节扑朔迷离,所谓美丽青春被演绎成一朵恶之花,忧伤的诗情被作者推向极至。作品里的人注定无法找到出口,作品里面的性则注定毫无阳光气息,充满了阴冷的强权和暴力,散发恐惧气息,而爱却在走向了畸形的同时走向了虚无。这朵恶之花沾满了专制年代的血泪。在可以回避的年代,光寒没有想到回避,他似乎用牙齿撕开了人性的外衣,让人看到没有出口的灵魂是怎样挣扎的。其实在这部作品背后充满了作者的愤怒之情,愤怒往往是让人容易丢失的小说品格。这一点上,光寒是可贵的。
最后我想说一下《鱼为什么有毒》这是光寒一篇近作,他是一气呵成写就的。鱼当然没有“毒”,有“毒”的是人和社会不合理的那部分,女主人公最终变成了一个无处话凄凉的问号,在拷问每个人。这让我看到小说还是有力量的。
在我们这个年代,坚持批判立场的作家渐渐少矣,可是总有人仰望星空,只有那些穿透喧嚣穿透云层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星光,才能抚慰我们苦熬的心灵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