炮轰鲁奖:反腐败也应指向文学权力
“用了公理正义的美名,正人君子的徽号,温良敦厚的假脸,流言公论的武器,吞吐曲折的文字,行私利己,使无刀无笔的弱者不得喘息。”
——鲁 迅《我还不能“带住”》)
“在一个喧嚣的话语圈下面,始终有一个沉默的大多数。既然精神原子弹在一颗又一颗地炸着,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份?但我辈现在开始说话,以前说过的一切和我们都无关系--总而言之,是个一刀两断的意思。千里之行,始于足下,中国要有自由派,就从我辈开始。” ——王小波《沉默的大多数》
活在“文学权力圈”只能苟延残喘
这些天,最热的文化事件,是第六届鲁迅文学奖引发持续争议。鲁奖既出,有得奖者遭骂,有失奖者抗议。赞歌与口水齐飞,文学与权力共谋。
文学奖,满地伤。到底伤在哪里?伤在文学看不到端庄体面,伤在评奖看不到公平正义。原因在哪里,我以为,就是因为包裹在“文学权力圈”,造成公信力丧失,沦落到苟延残喘之境。
这次鲁奖最不受待见的得主,是四川大学周啸天教授。周啸天遭受的质疑、批评、嘲讽甚至谩骂,如滔滔江水,连绵不绝,一波高过一波。那么,周啸天到底冤不冤?
不冤!“炎黄子孙奔八亿,不蒸馒头争口气”、“二八翁娘八二翁,怜才重色此心同”、“港台慷慨尽解囊,大陆富豪莫羞涩”……他诸如此类的诗词,不,顺口溜,确实掉价。单凭“鲁迅文学奖”这个组合概念,怎么也不弱化和矮化到这种地步吧?没能以文学实力为自己提供支撑,站到鲁奖舞台,注定让人喝倒彩、喷口水。
不过,周啸天也有冤屈。从他晒出的文学成绩单来看,人家明明是个票友,就算自不量力地站到前台,就算舞台老板给人家上台表演机会,但是,演戏做戏也应恰到好处,适可而止吧。硬是把票友捧成台柱,树成角儿,这分明就是“捧杀”,就是“示丑”。从某种意义讲,做出这种行为,周啸天被羞辱谩骂,只以说是评委存在问题。
(本届鲁奖得主周啸天)
评委问题在哪里?就在于权力干预文学。所以,批评鲁奖评审机制,远比揪住一个周啸天不放更有意义。
这届鲁奖结果出来后,茅盾文学奖得主阿来作品获得零票,引起阿来抗议;如果有心去搜查一下,就可以从人民日报原副总编辑梁衡刚发表的《关于鲁奖落马的告白》中,深切感受到相关评审与权力的关系。这一切,都在指向,鲁奖出问题,根在背后那个由评委组成的“文学权力圈”。
所谓“文学权力圈”,不只是指那些专家作家拥有审判作品的权力,更重要的还是这种文学权力容易受到行政权力的驱动,进而形成恶性循环,来剥夺价值。举个最容易被感知的事例,就是以前鲁奖出现“先当鲁奖评委再得鲁奖”的现象,这种情况,当然就让人会给人“风水轮流转”、“排队分果果”的感觉,自然就让人觉得是文学的一种期权效果。
当裁判作品不是交给读者,当评审标准不是依据价值,这样的鲁奖评选结果,注定会因为权力干预文学而失去公信力。鲁奖活在“文学权力圈”只能苟延残喘。所以,不要只是去怪周啸天在羞辱鲁迅,羞辱鲁奖,更应该反思权力为何如此提弄作者,羞辱鲁迅。
阿来三问鲁奖能否撼动文学权力
8月16日,作家阿来终于通过四川在线、川报观察客户端发表声明,就自己参评作品《瞻对:一个两百年的康巴传奇》在评奖体例、评奖程序和作品质量上的争议三问鲁奖,将争议推至最高潮。值得欣慰的是,这样的高潮,不是喧嚣,而是理性。
“很多人劝我作沉默的大多数,不然就是永远自绝于这个奖项”,阿来这样说。最终,阿来选择抗议,他认为这不仅关乎个人荣誉,更关乎社会正义,更关乎文学尊严。
诚哉斯言。鲁奖不幸,“打油诗”当道;文学不尊,被弄权者侮辱。幸运的是,还有阿来,还有批评,还会有更多人不做“沉默的大多数”。阿来三问鲁奖,其实为这场争议提供一种更加趋向理性与深度的议程设置。
这三问,一指体例,揭露中国文学不开放,无创新,作茧自缚,固步自封;二问程序,揭穿中国文学评奖过程无正义;三批质量,批评评委对历史无知,对现实狭隘,缺乏常识与专业。由此,直接展示鲁奖背后的中国文学生态,是被一些弄权者在“假文学之名以非文学的手段伤害文学的尊严”。
不做沉默的大多数,勇敢挑战文学权力,展现的恰恰就是鲁迅精神。“不在沉默中爆发,就在沉默中死亡”,鲁迅这个警句在不同时代不同领域都具有特定的普适性。中国文学沉渣泛滥,积习难改,就与文学土壤也生长着太多鲁迅笔下那种“戏剧的看客”有关。
阿来直指“评委大人”无知无道,强调愿意看到评委们的解释与澄清,让我想到鲁迅当年与“现代评论派”那些叫作“正人君子”们的论战。“用了公理正义的美名,正人君子的徽号,温良敦厚的假脸,流言公论的武器,吞吐曲折的文字,行私利己,使无刀无笔的弱者不得喘息。”不得不说,在今天,掌握中国文学话语权的不仅有太多这样虚假伪饰的文人,更可怕的是他们已将这种文学话语权转化为相关的行政权力。
当年那场论战引发鲁迅很多思考,也促发他的创作进入一个高潮。那是因为,那场论战的灵魂拷问,从历史到现实,从思维方式和情感心理,不仅指向“对手”,也指向自己。现在,阿来也有清醒的认知,“得奖与不得奖,我都得继续上路,进行我独自的寻访。”没有得到鲁奖的阿来,却以淋漓尽致的三问,弥补当今鲁奖最缺乏的“鲁迅精神”,这又是何等的吊诡?接下来,针对阿来三问,文学权力是选择沉默,是打击报复,还是积极回应呢?
不论如何,针对届届争议的鲁奖,应该都应回到文学专业、文化体制以及评奖机制这些关键问题上,通过争议提供的议程设置,一步步来将批评分析转化为现实力量,去真正触及那些掌握文学话语权的既得利益者,去把文学权力也关进笼子里,来还原鲁奖的纯洁性,发挥鲁奖对中国文学的良性激励价值。多年的鲁奖乱象,也应该去催发反文学权力的腐败了。只有这样,这场关于鲁奖的争议批评,才不会再变成迅速风干的口水。
鲁奖沦陷应对文学权力进行问责
连日来,人们还在揪着四川大学周啸天进行批评,这个新晋鲁奖得主,算是被口水喷惨了。从周啸天被集中展示的“代表作”来看,那些“打油诗”的确堪比当年获得鲁奖的车延高“羊羔体”,从文字到内容,都是粗鄙苍白。也难怪有专家狠评称,周啸天获奖“是对鲁迅的最大羞辱,是对文学的最大羞辱,是对古诗词的最大羞辱。”
不得不说,得奖如此挨骂的,还是少数。对绝大多数鲁奖得主来说,拿到这个奖项,绝对就是一个文学身份的标志,这种身份最终会转化为特定的文学权力。比如,以此在地方文学界可以拥有特定话语权,可以在作协、文联之类的“机关衙门”里谋得更好的身份地位,甚至成为职务晋升的直接推手。
可以肯定的是,鲁奖关联着文学权力,还有着太多的变现空间。只要了解一下相关常识,也都会明白,拥有鲁奖,名利双收。事实上,各地也都在很多鲁奖得主进行各种嘉奖褒扬。当然,鲁奖背后的文学权力变现,也并不都是短期的、直接的,更多时候,是长期的,是隐性的。
比如,我注意到,一些鲁奖得主选择与教育部门“联姻”,到各级学校以开讲座为名,来打通一条更为宽阔的卖书渠道。这种行为,就如同歌手走穴一般,通过不断复制,玩起鲁奖连连看,图书打包卖。也正是因为“名利权”的强大驱动,追逐鲁奖才越来越成为文学圈内最竞争激烈的赛事,也滋生出林林总总的怪事来。
除了得奖或挨骂,或受追捧,还有就是没得到奖的,有的遗憾,有的懊恼,有的委屈,还有的不服。茅盾文学奖得主阿来三问鲁奖,从专业、程序、体制等各种环节,也都清晰明证着鲁奖太有太多非正义;而连人民日报原副总编辑梁衡这种体制内“高官”都能发表《关于鲁奖落马的告白》进行揭密,直指评委被要求不能投他的票,从中也不难看出,鲁奖评审受到权力干预的内幕。
鲁奖在“名利权”包裹之下,在文学权力的干预之下,可以说源于文学权力,甚至是源于直接的行政权力,最后也转化为新的文学权力。值得注意的是,这种文学权力拥有的话语权,过去一直很难被质疑。事实上,这些年除了像车延高、周啸天这类写出“极品”文字的人被疯狂质疑,也很少有鲁奖得主被拿出来全面盘点分析。这是因为,文学权力面对民意,在需要讲文学的时候讲文学,在需要用权力的时候用权力。左右逢迎,自得其乐。以前鲁奖甚至出现“本届做评委,下届获大奖”。这一切,从某种意义讲,标志着鲁奖早就沦为“文学权力圈”内部的“分果果”游戏。
“一个人,最重要的作品就是他自己。”福柯曾这样说。文学权力可以干预评奖的公正,但是,绝不可能获得普遍的价值认同。围绕鲁奖的乱象与争议,归根结底,也就是因为这个文学奖没能传递应有的文学价值,成为没有标准没有原则的权力分红游戏,最终让文学界的一些投机者通过拥有文学权力,获得巨大的变现空间,成为既得利益者。所以,针对鲁奖乱象,针对文学权力疯狂变现,现在必须拷问这种行为的公正性,进而对文学权力的失范行为进行问责。换句直接点的话,当前激荡人心的反腐败,也应指向文学权力。

